季罗波,白城之郊——
季罗波教堂在整个白城地区并算不上是最为雄伟的教堂,在远野之年、翠林之年与蛙鸣之年分别落成季洛维、奥斯里安、巴巴利萨教堂三座大教堂之后,更是趋于无名,但若论起历史,这座坐落于土丘之上久经风雨、连外墙都已斑驳的教堂却是整个十城地区最为古老的朝圣所之一,它的神父,萨连神父,更是拜卢恩主教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只不过门莎教派的这一支系并不追名逐利,因此逐渐为人遗忘。
白城郊野风雨如晦,教堂之中,圣坛后面的讲台上,皮肤黝黑犹如乡间老农一般的神父怔怔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圣水杯。
圣水杯是由法恩赞所赐,白银的圣杯之中所盛满的是充满魔力的圣水,传说肮脏之人能从水的倒影之中看到自己此生的罪孽,贪婪者能看到自己丑恶的欲望,虔信者能看到坚定的希望,但只有纯洁者能看到来自于云颠之上的神谕。虽然这只是一个传说,但圣水杯却确实是一处朝圣所之中最为神圣的器皿,而且是在最为隆重的几种典礼里要使用到的固定仪式道具之一。
四野的农夫和穷人偶尔会从教堂中讨要一些圣水,据说有治愈的功效,萨连神父也乐于布施,但此刻,雷声隆隆,圣水杯的水面也荡起层层涟漪,水面上好似浮起一层黑雾,一个接着一个的金色文字从黑雾中浮现,又渐渐消失。
这样的异景已经持续整整一刻钟之久。
萨连额头发根部已满是冷汗,他不住在胸前画着神圣的符号,口中吟唱着赞美诗。但窗外的雷雨仿佛愈加猛烈,教堂外时不时传来修士和学徒的呼喊声,不多时,一个满身是水的苦修士抱着用浸了油的牛皮包好的经卷从侧门外闯了进来,“神父大人,经书都已经藏到地窖中去了,这雨下得古怪,这次的魔潮似乎比往次都要来得大得多啊。”
他忽然住了嘴,看到萨连神父脸色苍白地回过头来。
“神父大人……?”
“快,去通知冈萨雷斯主教,让他通知布加人……”
“通知布加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神父大人?”那修士脸色大变。
“让布加人关闭在元素之疆的监测站,”萨连的手仿佛神经质一样地哆嗦着,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米洛斯的星座恢复了,有神祇在沃恩德复活了……”
一个炸雷落下。
嗡嗡声在教堂之中久久回响。
苦修士目瞪口呆地站在三排椅子中间的走道上,一时竟然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
“去,快去。”
“我得去见贤者大人一面……”
萨连哆嗦着看着窗外。
风雨如织。
……
浅水镇——
八月之后的兰托尼兰东部地区终于现了一丝浅绿色,森林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枯枝败叶,库尔克湖的湖面风掠过森林时,还能听到沙沙的声音。两个年轻人在湖畔栈桥上垂钓,沙桶就放在脚边,其中一个正在大呼小叫,仿佛毫不在意惊走了‘猎物’。
“嗨,兰度,今天我肯定能钓起一条狗鱼,让我们去好好嘲笑一下约翰他们。”
“你闭嘴,鱼都被你惊走了。”
他的同伴没好气地斥道。
“放心吧,现在还不是上钩的时候,待会我自然会安静,不过今天风大得有些离谱,收杆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第一个年轻人双手抱着后脑勺,惬意地靠在栈桥的木桩上,咬着片草叶,嘟囔道。
“你能不能闭——”
第二个年轻人闭字还没说完,忽然之间好像地震一样,整个栈桥抖动了一下,让他一个哆嗦咬中自己的舌头,忍不住惨叫一声。而第一个青年一下蹦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湖面上,视野之中一道显眼的波纹正沿着湖岸向湖中心扩散开去。
那绝对不是逆浪。
“嘿!怎么了,刚才地动了吗?”
“该死……唔唔,我的舌头……好痛……”
被称作兰度的年轻人在栈桥上弓着腰,痛得像只烤熟的虾米。而第一个年轻人却警觉地站了起来,他开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了,他抬起头——是森林,森林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阵嗡嗡的声音从北面传来,那声音有点像是北边老约侬家里养的蜜蜂,但他明白那绝对不会是蜜蜂,蜜蜂不可能会有这么多。
他下意识地昂起头,看到一片乌云正从死霜森林方向笼罩过来。
出大事了!
年轻人一瞬间就想起了半个月前进入森林的那一行贵族。
他想也不想,抓起栈桥上的同伴就向湖畔跑去,而正是这个时候,第二波震波如期而至,远远看去连森林中的地面仿佛都起了涟漪,拱起的土层像是波浪一样从整个库尔克湖北畔横扫而过,年轻人才刚刚拉着自己的同伴跑到岸边,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栈桥上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滩头上。
而在他身后,震波就像是一道鞭子,刷一声抽在栈桥上,浅水镇矗立在湖畔十五年之久的栈桥就好像得了伤寒一样打起摆子,不过片刻,就哗啦一声彻底散架,变成一堆漂浮在水面上的破烂木头。
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是怎么了?
……
白峡消失了。
成片成片的冰川峡谷正在消融,积雪崩坍、塌陷,峰峦支离破碎,山峰沉降入地下,留下一条条可怖的裂口。大地轰鸣着,震荡的群山之间唱诵着一首圣歌,冰层正在歌声中一层层垮塌,半个城镇大小的冰川翻滚着落入张开的万丈深渊之中,并在这个过程中肢解,发出有如雷鸣一般的震响。
折剑骑士团的年轻骑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整个峡谷已经被夷平,而两面的冰川正如同沙漏中的沙子一样消逝,不时有人在落雪中失足,两旁的人赶忙紧紧地拽住他,将他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