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寿修的显然不会是正史,不过,他既然是打算以翰林的名义出书,那书中的漏洞就不能太多,至少表面得说得过去。这样一来,他需要的时间就比较多,哪怕他召集了数十人作为幕僚也一样。
“夏部堂言之有理,不过具体……”
“很简单。”夏言从容一笑,道:“各位同僚要上疏,不过不要直接弹劾,而是从经史对朝廷的重要性讲起……”
夏言的办法就是稳扎稳打,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嘉靖耐心的消耗,一点点的推进。等到一两个月之后,嘉靖的耐心消耗得差不多了,舆论也酝酿足了,再一起发动,岂有不一举建功之理?
嘉靖那朝三暮四的性子,夏言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取张孚敬而代之?
夏言简要将计划说了一遍,清流们的态度也随之转变,纷纷赞叹起来。这法子显然比直接弹劾好,既能邀名,又规避了风险,最后还有功劳拿。
夏言捻须笑道:“既然各位都没有意见,那就由礼部首先发起吧。”
张景华嘴唇动了动,如果不是弹劾,那首倡之人就不是炮灰了,而是首功。这个美差,他也很想要,不过先前争执时,把话说得太慢,一时却也不好转折,只能暗自慨叹夏言的成功非是侥幸,其权谋之术,的确远在自家之上了。
送走众人,夏言却没急着写奏疏,而是写了封密信,让人送去了元福宫。
这是为了给计划加一层报信。元福宫那二位已经被冷落很长时间了,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正好拉来做联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就是多行不义的下场。
清流的行动开始了。
礼部上疏,说了一堆老生常谈,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一桩小事。不过,士林的反应却很夸张,一下就把此事给捧到了天上去,当然,他们不在朝堂上说,而是在民间中传播。
首先,士林众人高度肯定了礼部上疏的积极意义,并且将其上纲上线的引申开来;不久之后,街头巷尾开始有人议论,其中不乏争论,争论的多是读书人,而大多数争论的结果,都是以支持礼部者获胜而告终,失败的一方不但没有气馁,反而对胜者赞誉有加。
热议加争论,不几日,声势就造出来了,直接取代了前番因江南异人录和科举所引起的轰动。后者是自发的,轰动效果虽好,但没有后续跟进,很快就冷却了;而前者是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持续性自然比较强。
声势一起,跟进者一下就变多了。
有时候,邀名不见得非得在朝堂做什么,士林和民间的风向如果足够强,也是可以利用的。尽管不是首倡,但只要跟得紧,多少也是可以分润些的,至不济也能在履历上留下一个良好记录。
前朝刘瑾的故例就是好榜样。刘瑾得势的时候,真正与之对抗,并招致报复的人,也就那么多。但刘瑾倒下后,除了他的死党之外,几乎在朝者,履历上都添了这么一笔,如果真有人统计一下的话,很多人其实也不过跟过风,上过些不痛不痒的奏疏罢了。
别小看这种不起眼的细节,这是很关键的东西。有对抗刘瑾的经历,就是政治过关,仕途通畅不说,史书的记载也会很给力。若是没有,仕途黯淡就不用说了,没准儿还会被冠以一个附逆的罪名,直接打落尘埃。
这就是夏言的谋划。
以名诱之,以行为引导之,就可以将朝中占大多数的骑墙派拉进来。换成是摆明车马的冒着激怒皇帝的危险,悍然对付刘同寿,又有几个人敢参与?只怕连他的心腹嫡系,心里也是要打鼓的。
现在就不一样了。
尽管张孚敬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可他依然束手无策,大势已成,别说他这个首辅,就算强势的皇帝也无可奈何啊。
此外,因为前次惨败的印象太深刻,而一直犹豫不决的邵、陶二人,看到大势将起,也终于重新鼓起了勇气。就在舆论氛围形成三天后,陶仲文大排道场,重开丹炉,再炼仙丹。
朝堂内外,风起云涌,连重宇深阙的紫禁城,都渐渐动荡起来。
整个京城内,唯一还保持着平静的,也只有翰林院内的天一阁了。